一天
星期三, 12月 28, 2005
窗外的大雨像在洗刷這個城市,遠處的海和對岸都是灰白色的,巴士在緩緩前進,阿樹心想又要遲到了,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?老闆不到十時不會現身。
車廂裡很多人都在睡,有些還半張著口,阿樹老是不明白,有那麽累嗎?又不是長途飛機,睡得東歪西倒不怕失禮嗎?她不明白的事有很多,例如她也不明白共處八年的阿捷爲什麽也老愛在巴士上睡覺。
昨晚又夢到惠明了,原來睡前想著那人是真能夢見他的。前一天合上眼前,背著阿捷,阿樹用口型說“惠明,你來入夢吧。”夢中確實是見到惠明,可惡的是,阿捷也來了,就在抱著惠明的一刹,阿捷在身後出現了,連夢也是不歡而散的。阿樹想:老天,你就不能讓我歡喜一下嗎?下次還是不要背著阿捷睡,仰睡好了。
沒時間怨天,下車後阿樹機械式的跟著人潮往辦公室走,九時二十分。當秘書就有這好處,老闆沒回來就沒人管。中學時阿樹一心想當記者,可是考不上大學,家裏沒錢讓她重讀,就當起秘書來。
轉眼已十年了,十七歲的阿樹沒想過自己二十七歲時的模樣,二十七歲的阿樹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一個二十歲的大學生。惠明是公司去年的暑期工,正念大學二年級,濃濃的眉,會笑的眼,比阿樹要高出一個頭。初來時,由阿樹帶他,阿樹本就話不多,惠明說:“為什麽你老是心不在焉?”。
阿樹不知道有什麽應該在意的,在意的事情好像都不在自己掌握之中,太費神了,緊張時那種近乎心痛的難受,可免則免吧。阿樹不是一個特別聰敏的孩子,活了這麽些年,經過了高考的折騰和初戀被人甩掉的滋味以後,她就學會了不在意,或者應該說可以不在意的便不再在意,所以跟惠明分手後,她都刻意的不去想,真是憋不住了便跑去游泳或是看戲,讓淚水在池水和黑暗中悄然揮發。
踏進公司,一腳回到了現實。只有在忙亂的辦公室,她才沒時間想惠明。
十一時三十三分,電話響起,阿樹知道又是鐵芬妮。鐵芬妮跟丈夫離婚也快兩年了,婚前,女朋友們都勸她要三思,因為她丈夫就是老土點說所謂花花公子型的人,可鐵芬妮偏不聽,她認為以她的鐵睕,就算是卡薩諾華和唐璜都可以改變過來。婚後自然是三日一小吵,五日一大吵。男人嘛,你越來硬的他越跑得快,結婚不到三年就離了。離了婚這兩年來,鐵芬妮不斷的抓著女友們訴苦,不分晝夜,不管你在公司還是在逛街;在吃飯還是在看醫生。女友們對於她丈夫的罪行也快會背了,她還是整天的說“我前世不知做錯了什麽”,阿樹很想跟她說“你前世大概沒做錯什麽,錯的只是今生。”
拿起聽筒便聽到“喂,阿樹嗎?唉~我真不知前世做錯了什麽? 我昨晚打給他,你猜他跟我說什麽了?”
“你為什麽又打給他?不是叫了你不要再打給他嗎?”
“我不想的,但有封信是寄來給他的,我打去告訴他而已。”她就是不肯放手。
“什麽?他搬走也有兩年吧,還有信寄給他?”
“就是嘛,我又不知重不重要,所以才打給他。”
“那他講什麽了?”
“那個死人,他叫我不要再找他!”這個阿樹早猜到,男人不是第一次這麽說,每一次那男人給惹火了,都會叫鐵芬妮不要再騷擾他,阿樹沒覺得男人不近人情,因為只要聽過鐵芬妮對他的糾纏,便會知道男人的決絕是可以理解的。
“叫他拿信而已,他先就兇巴巴的問我打來幹嘛,我說你有信,他說我怎麽會有信寄到你那邊去了,我說我怎麽知道,他問我是什麽信,我偏不說。”
“爲什麽不說?”
“說了他可能就不拿了。”
“爲什麽?到底是什麽信?”
“我不知道,信封上有西武的標誌。”
“老天,誰都知道那只是宣傳品吧。”
“嗯…怎麽知道,也可能不是的,如果有重要的東西我可擔當不起這責任。”
兩年來,她就是這樣不斷的找藉口去找他,男人對她忽冷忽熱,另她更捨不得放手,常常用騙不了人也騙不了自己的理由去沉溺。
阿樹覺得很疲倦,電話那邊的鐵芬妮在不斷申訴,阿樹明白,其實她需要的不是意見,她需要的只是一雙耳朵。可阿樹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腦袋,她不懂叫腦袋不要思考,不要發現鐵芬妮說話裡的荒謬、自欺和自私。上個星期,鐵芬妮還跟阿樹說“他這樣對我,我還這樣愛他,這樣才是真愛呢。”阿樹也很想知道什麽是真愛,火花燒過了以後留下的,如果不是同歸於盡的灰燼,大概就是真愛了吧。
還好隔著電話,阿樹只要適當時候反應一下便行,她的心在想著惠明,惠明該在上課吧。
“喂,你說對嗎?”鐵芬妮猶自興沖沖的,“…嗯…對,對…”阿樹看看鐘,她已說了二十八分鐘,她說:“老闆找我了。”鐵芬妮不情不願地掛了線。
什麽是真愛?兩個客觀條件相當的人在一起?兩個根本不可能的人在一起?緊緊抓住不放?放他走?是燦爛花火是細水長流是迷戀是痴纏是痛苦是快樂是對是錯?阿樹不知道,可她覺得她跟惠明分手的決定是對的,套句老套的話說,他們是來自不同世界的人,年齡的差距,學歷的差距, 有一次她跟惠明在街上踫到他的同學,透明的繽紛的青春,廣闊的世界在等待著他們,而她,活在這個不重視樹的都市,每天沉浸於灰塵與廢氣之中,早已經不再青綠,早已經變得蒼白而乾癟了。
阿樹很想告訴惠明,她沒有掛念他,她只是每天都想著他,在巴士上發呆的時候,在辦公室忙亂時的一個擡頭,他都在。可告訴他又有什麽用呢?難道爲了說這句話便打電話給他嗎?阿樹想像不到這句話會帶來什麽後果,要放他走就不要讓他回頭,阿樹腦裡聽到了陳昇的歌聲。
吃著這剛買回來的飯盒,天又熱起來了,阿樹想起惠明冒汗的樣子,她愛嗅他的汗味,她老愛笑他說是豬的氣味。
上個星期終於答應了阿捷的求婚,阿捷是個老實人,阿樹和惠明的事,他從蛛絲螞跡中也猜到了一點點,可他沒有聲張,只是默默地在一旁,默默地對阿樹加倍的好,想不到兩人的心照不宣已經到了這樣的境界。不知道是出於對阿樹還是對命運的了解,阿捷幾乎是可以肯定阿樹最終會嫁給他。是命定還是認命?阿樹知道對阿捷的背叛是可恥的,可見到惠明時那個由心底發出來的笑容騙不了人也騙不了自己,去年夏天,她決定豁出去一次,可是今年的夏天還沒到,阿樹已經發覺兩個人的不能融合的差距,愛一個人,可又實實在在的知道兩個人是無法共同生活的,在戀火燒得最熾的時候,阿樹還差那麽一點點就真的會相信他們是有將來的,就差那麽一點點,可她只是個很平凡的人,沒法幹轟轟烈烈的事情,那時候的阿樹,就像活在一個攪拌機裡頭,每天被惶恐、內咎、理智、慾望、情感的刀鋒撕碎,她默默承受,她知道這是不忠的代價。
“阿樹!”擡頭是同事蘇菲,“下班後約了我們去卡拉OK的啊,可別忘了。”“噢,你不說我倒真的記不起來…”蘇菲笑笑說:“少來這套了,你別又想著用什麽藉口推倘我們,你今次一定要來啊。”阿樹說:“得了,一定來。”阿樹不明白為什麽每個人都那麽喜歡去卡拉OK,唱著那些好像是一模一樣的歌,很多時候,她聽著那些新歌試唱,老是有似曾相識的感覺,可她不知道,卡拉OK的好處就是讓人發洩情感,在黑暗的齷齪的包廂裡,借著庸俗的歌詞,耳熟的音樂,趁著一些酒意,把抑在胸中的悶氣經那五音不全的聲帶吐出來了,然後,帶著混身煙味,點點酒氣,拖著乾燥而疲憊的身軀回家去。
電話響起,又是鐵芬妮,“阿樹,你今晚有空嗎?”“有事,怎麽了?”“沒什麽,好久沒出去了,想去酒吧泡一下。”“今晚有事,改天吧。”“那好吧。”鐵芬妮幽幽地掛了線,她總讓你覺得你不應酬她是你的錯。錯,阿樹覺得自己已經錯得夠多了,傷害了很多人,她在想,我的報應什麽時候會來。
卡啦OK裡,大家並排的坐著,這地方另外一個好處是大家可以不用交談的就渡過一個晚上,感覺上好像大家一起做了點什麽,可其實大家什麽也沒有做過。那邊,小陳在唱一個歌,阿樹楞了一楞,心一動,眼一熱,淚已在眼角了。為什麽?阿樹不知道為什麽,小陳豬叫一樣的歌聲…是為這歌詞嗎?
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,
你的美麗讓你帶走,
從此以後我再沒有,
快樂起來的理由……
我想我可以忍住悲傷,
假裝生命中沒有你,
從此以後我在這裡,
日夜等待妳的消息……
Posted by說故事的喵 at 8:00 下午
乖。
得閒些幫你加圖。
講過要算數呀下~
仲交左新貨呀,唔洗成日炒冷飯。
車 !! 原來上兩個是 10 月的 comments。等我調查下點解「最新意見」出唔到..
辛苦你咯~:p